伊万的童年

剧情片其它1962

主演:尼古拉·布尔里亚耶夫,瓦连京·祖布科夫,叶甫盖尼·扎里科夫,斯捷潘·克雷洛夫,尼古拉·格林科,季米特里·米柳坚科,瓦连京娜·玛利亚维娜,伊尔玛·拉乌什,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伊万·萨夫金,弗拉基米尔·马连科夫

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爱德华·阿巴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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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4-11 05:30

详细剧情

  残酷的战争摧毁了12岁男孩伊万(Nikolay Burlyaev 饰)的童年,母亲和姐姐早年被德国军队杀害,小小年纪的伊万也不得不走上战场,成为一名在战火和死亡中穿梭的侦察兵。  由于年龄的关系,中尉戈克森甚至不敢相信伊万的身份,但从科赫林上尉(Valentin Zubk ov 饰)的口中,他得知眼前这瘦小的男孩竟如此果敢。科赫林上尉希望将伊万带离战场,送他到远方读书。然而伊万却拒绝离开,这个勇敢的男孩决心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本片荣获1962年旧金山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和1962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

 长篇影评

 1 ) 萨特谈《伊万的童年》

萨特谈《伊万的童年》
 
作者:萨特 文章来源:文学 点击数:297 更新时间:2006-11-1

  背景:1962年,塔科夫斯基的处女作《伊万的童年》在威尼斯获得了金狮奖,并引发了评论界的争论。当时正旅居意大利的萨特,给《团结报》的编辑阿利卡特写了这封信,并谈了他自己对影片的一些看法。

阿利卡特,你好:

  在不少场合,对于贵报评论家在文学、雕塑和电影(领域)所做的工作,我都不止一次向你表示过由衷的敬意。我发现(在他们的评论中)严谨与洒脱并行不悖,而这意味,他们把握一件艺术作品独特具像的同时,还能直中问题的要害。或许,我要对此重复派萨.塞拉的赞扬:没有因循教条的左派,也没有思维僵化的左派分子。

  而这,也就是今天我要向你抱怨的原因。《伊万的童年》是我近些年看过最为出色的电影之一,而《团结报》和其他左翼报纸对此片的评价,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不就是一种因循的、模式化的责难吗?评审团给了影片代表最高荣誉的金狮奖,不过在意大利左派偏狭的眼中,这恰好奇怪地证明了该片是“西化”的产物,而塔科夫斯基则是个具有小资嫌疑的导演。事实上,正是这种不禁推敲的臆断,使得我们的中产阶层与这部深刻、革命的,以一种典型方式表现苏联年轻一代情感的俄国电影失之交臂。因为当时在莫斯科,不管是小范围的首次试映,还是之后的公映,我都是同年轻人们一起观看这部影片的。我知道这电影表达的对于这些20来岁的年轻人意味了什么,作为俄国革命的接班人,他们从不怀疑这一荣耀并随时准备将其进行到底: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对这部电影的认同里,没有半点属于“小资的”反应。当然这并不是说,批评家在面对所评价的艺术作品时要毫无保留地接受其全部,但对于这部在苏联受到热情讨论的电影如此之轻蔑是否合适呢?不考虑这些讨论和其中深刻的意义,而把《伊万的童年》只当作苏联现行体制下的一个范例来批评,又是否合适呢?亲爱的阿利卡特,我当然知道你并不认同评论家们过于简单化的观点。向他们致以真挚敬意的同时,我希望你能让他们了解到这封信的来意,或许在这场讨论为时未晚之际,公开其中的内容。

  这些评论家把表现主义和象征主义看成是过时的,因循守旧的。照我看,他们这种形式主义的框框本身才要被报废。的确,在费里尼和安东尼奥尼那里,象征主义被巧妙地掩饰了,但实际上最后的效果却更明显。意大利的新现实主义并不能更多地避免象征主义。其实,有必要谈谈大多数现实主义作品中所具有的象征功能,不过这里限于篇幅不宜展开。评论家们指责塔科夫斯基的,是这种象征主义的特质。他们说,塔作品里的象征符号是表现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而这点,正是我不能接受的。首先,这里同苏联的一样,对这位年轻导演有一种学院式的责难。那里的某些评论家,就象你的这些一样认为,塔科夫斯基一知半解地接受了一些过时的西方艺术形式,并且不加批判地加以运用。他们因影片中伊万梦境的戏指责他:“瞧那些梦!在我们西方,早就不用梦来表现了!塔科夫斯基落伍了,这种手法二战时期用用还凑合!”以上这些,就是官方评论家的定语。

  塔科夫斯基今年28岁(这是他本人告诉我的,而不是有些报纸写的30岁),可以肯定,他对西方的电影缺乏足够充分的了解。他受的教化本质上必定是苏联式的,同资产阶级处理电影和相关材料的方式没有任何关系。

  伊万是疯的,是只怪物,也是个小英雄。现实世界里,他是战争最无辜、最可怜的牺牲品。这孩子,让人不禁怜爱,却早被暴力所内化、锻造。村民遭屠洗的过程中,纳粹杀掉伊万母亲的同时,也扼杀了他。然而,他活着。在那个残酷的时刻,他目睹身边的同胞纷纷倒下。我自己曾见过一些年轻的阿尔及利亚人,因为不堪大屠杀的折磨而时常产生幻觉。对于他们而言,清醒状态下的噩梦与夜睡时的梦魇并没有什么分别。他们被人杀,也要起来杀人,并开始习惯屠戮。他们惟一具有勇气的决定,就是在面对这难受的苦痛中选择仇恨和逃避。他们战斗,并在战斗中逃离这种恐惧。而一旦黑夜卸除他们的警备,一旦他们入睡,就又恢复了儿童的稚弱,这时,恐惧再次出现,而他们又重拾起想要忘却的记忆。这就是伊万。我觉得有必要感谢塔科夫斯基如此出色地展现了,对这个随时准备做出自杀式举动的孩子,这世界是如何日夜不分的。无论怎样,他都活在另一个世界。这世界,不同于我们,行动与幻觉咫尺相近。请注意这种关系,他同大人们呆在一块:他住在军队里;那些军官——英勇的人们,勇敢但“正常”,没有悲剧的童年——保护他、爱他,尽可能地使他“正常化”,并且到最后,送他去上学。很明显,如同契柯夫小说里写的,这孩子能在这群男人中找出一个来取代他失去的父亲。只是,这一切来的太晚:他不再有双亲相伴的需要;(比痛失双亲)更为深沉的是,大屠杀所带来的那种难以拭去的恐惧使他陷入孤独、隔寂。最后,军官们认定,这孩子是温顺、让人惊异、和产生痛苦的不信任感的混合体:他们把他完全看作是只怪物,美丽而又令人厌恶,对他,敌人所激起的完全只是屠杀的冲动(比方说,刀子),而无法在战争和死亡间产生联系。伊万现在,需要这丑恶的世界来过活,需要在战斗中逃离恐惧,需要在苦痛中战栗死去。这小牺牲品知道什么才是必然的:(创造他的)战争,鲜血和仇恨。不过,那两个军官爱他,而他能做到的,只是不讨厌他们。对于他来说,爱是一条永远不通的路。他的噩梦、幻觉总离不开这三样东西。它们无关勇气,也无关对这孩子“主观世界”的巡视:它们完全是客观的,我们从外部来看伊万,就象那些“现实主义的”场景;真相是,对这孩子来说,这世界整个就是场幻梦,而对于旁人而言,这世界里的男孩、这怪物和烈士,则是另一种幻梦。正因如此,影片开首的场景就向我们巧妙地介绍了这孩子和战争中真和假的世界,向我们描述了一切,从伊万穿越树林的现实过程到他母亲假的死亡(他母亲的确死了,但那是种完全不同的情况,其意味隐藏之深到我们无法知晓)。疯狂?现实?两者兼而有之:战争中,战士都是疯狂的,而这怪物般的小孩就是他们疯狂的客观证明,因为他就是疯的最厉害的那个。所以,这里关系到的,并不是表现主义或象征主义的问题,而是这一主题所要求的特定叙述方式,就如同青年诗人沃兹涅先斯基所说的“社会主义的超现实主义“。

  要了解影片主旨的确切涵义,就有必要对导演的意图挖掘的更深:即便最后存活下来,战争还是扼杀了那些制造它的人。同时,还有一层更深的涵义:每一次运动中,历史都需要(这些)英雄,它创造他们,并且通过让他们在自己所塑造的社会中受尽磨难,来毁灭他们。

  他们在赞扬《烈火男儿》(L'Uomo da Bruciare,塔维亚尼兄弟62年的电影,描写一个工团主义者同黑手党之间的抗争)的同时,却向《伊万的童年》报以睥睨。他们偏对这部处女作给予了褒奖,褒奖它的价值,即重提了正面英雄人物所具有的复杂性。的确,导演给让片中男主人公有一些缺点——比方说,爱夸张。同时,他们显示出这个角色的牺牲其实源于他的自我中心和保护。不过就我而言,没觉得这电影有什么新意。最后,出色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作品,总给我们以微妙、复杂的英雄形象:他们在强调英雄身上缺点的同时也提升了其优点。其实,问题不在于衡量英雄的善恶得失,而在于把英雄主义本身作为探讨的主题。不是去否定它,而是去理解它。《伊万的童年》正点明了这种英雄主义的必然和含混之处。这男孩不善不恶,他是历史造就的极端产物。他被不由主地抛入这场战争,并为此而生。要说他在周围的战士中引起了恐慌,那只是因为他不再习惯平静地活着。源自痛苦与恐惧的暴力,留在他体内,并生了根。他靠它存活着,于是不自主地去接受那些危险的侦察任务。但是,战争结束后他会怎样?即使活下来,他体内那股岩浆般炽热的东西也不会让他安生。这里,在这个词最近的意义上,不正是对正面英雄人物的一种重要批判吗?他向我们展示了自己,哀伤而高贵;他令我们看到其力量悲哀而颓丧的来源;他揭示,这战争的产物,是何等贴合这好战的社会,又在走向和平的途中,被后者所唾弃。而这,就是历史造就人的方式:它选择他们,践踏其上,并最后碾碎他们。在愿意为和平而战、而献身的人中间,只有这好战而疯狂的孩子是为战而战。他活着,纯粹是为了这个,因此在爱他的战士中间,他显得无比孤独。

  然而,他是个孩子。这孤寂的灵魂保持着孩童的稚弱,但却难再体验它,更别说表达它。即便是在梦中回归于它,或是从日常的喧嚣中轻身而退,这些梦仍是无可避免地化成了夜魇。那些表现赤子欢乐终结的画面让我们害怕:我们知道到这种终结。这稚弱虽脆弱而抑郁,但却活在当下的每一刻,用这稚弱,塔科夫斯基小心地把伊万包裹住:无论战争,甚至有时是出于战争,它都是一个世界(我想起那些火球划过天际的美妙场景)。事实上,这电影里的诗意、刻意的天空、明澈的水、无尽的森林,就是伊万的至极生命,是他失去的爱和根,是他曾有的模样,是他已然忘却的,是内在、围绕与他,别人能看到,他自己却不再意识到的东西。我知道,这电影里没有什么比这一连串长景更动人的了:河流悠长、迟缓,为之心碎;抛开他们的痛苦和疑虑(让一个孩子冒这些危险合适吗?),陪伴他的军官们被这种可怕、孤寂的稚弱所深深打动;男孩一身尘土,无言渐逝:在满野的尸体中走向敌方;小船从河对岸归来,水面上一片死寂:祷文残短凋零;一个士兵对着另一个说:“这死寂,就是战争…”

  就在那瞬间,这死寂爆发:尖叫、怒号,就是平静。狂喜中,苏联战士遍布柏林的领馆:他们奔跑着,冲上楼梯。其中一个军官在一处暗格中找到一叠名册;这曾是第三帝国的作风:名单上有每个被绞死的人名,照片。年轻军官找到了伊万的照片,上面写着:12岁,绞刑。在追求建设社会主义的举国欢庆一片中,存在着这样一个黑洞,就象针扎般的刺眼:一个孩子,在仇恨和绝望中死去。没有什么东西,即便是未来的共产主义,可以补偿这些。他向我们展示,没什么东西可以打通集体的欢乐同这种个体的、微不足道的苦难间的隔阂。这时,甚至没有一位母亲为此而伤痛和自豪。人类社会朝着它的目标前进,生者将运用他们的力量实现这些目标,然而这渺小的死者,就象一株卑微的稻草被历史碾过。它将永远成为一个问号,不提供答案,却又如一道崭新的昼光将一切照白:历史是悲剧的。黑格尔曾这么说过,马克思也是,并且他还说,历史往往通过它的阴暗面来获得进步。不过我们通常不愿意这样讲,最近的这些时代,我们追求进步,而忘却了那些失去的东西是无法补偿的。《伊万的童年》用一种暗暗的、平柔的,但又极具爆发力的方式提醒我们这一切。一个孩子死了。看着他无法再活下去,这几乎是个让人高兴的结局。我想,在某种意味上,这个年轻导演要讲的,是自己和那一代人。不是讲这些骄傲而坚强先驱的牺牲,是讲他们因战争而支离破碎的童年和命运。一个孩子被他的父母亲毁掉,这是资产阶级式的悲喜剧。而百上千万的孩子因战争而死,或因其而活着,则是苏维埃的一种悲剧。

  于是,这部电影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一种别样的俄国。技术是俄国式的,尽管它本身是原创的。我们西方人,知道如何去欣赏戈达尔那种快速又简略到晦涩的节奏,以及安东尼奥尼般自然原生的悠缓。但在一个从未受此影响的导演身上看到这两种风格同时出现,实在是新奇的的体验。塔科夫斯基以无法忍受的迟缓来让人亲临战时的岁月,同时,又以历史简略的快速从一个时段跳到另一个时段(我特别想起影片中两组场景的绝妙对比:河流与国会大厦)。这期间,电影不靠情节的推动,不展现角色生命的特定时刻,而是在另一种时刻、或是死的时候再现他们。但从社会的角度看,影片的特色并不在于这两种节奏的对峙。那些绝望的时刻尽管不多,但足以毁掉一个人,我们知道它们就出现在这个时代(我不由想起1945年的一个犹太男孩,同伊万差不多大,当他听闻双亲死于纳粹的毒气室和焚化炉时,往床单上倒了酒精,躺上床,点着,把自己活活烧死了)。但是我们没有本事也没有机会去从事一种宏大的工作。我们太了解恶是什么。在那种时刻,在善恶对抗处,善之中永没有极端的恶。这正是打动我们的地方:自然,苏联人无须为伊万的死负责,犯罪的是纳粹。但是问题不在于:恶来自何处?当恶如同万点针尖般刺破善时,它揭示了人和历史进步的悲剧性事实。当然,这里没有任何悲观主义的因子,但也不是什么廉价的乐观主义。有的,只是斗争的意志和对其代价的清醒认识。亲爱的阿利卡特,我知道你比我更清楚这点,痛苦、汗水和鲜血,常常是人最不愿意计入社会代价的东西。我能肯定,在死者的历史缺失这点上,你将同我一样地赞赏这部电影。我对《团结报》评论家的敬意也促使我请求你让他们读到这封信。如果信里的一些内容能使他们有机会做出回应并重提有关伊万的讨论,我将非常高兴。对于塔科夫斯基而言,真正的褒奖并不是金狮奖,而是电影能在那些反对战争、争取自由的人当中引发起讨论的兴趣。


仅致我全部的友谊与敬意

 

 

 2 ) 《伊万》三重梦境与现实的光影对比

应亮老师写的“对时光的雕刻—《伊万的童年》视觉分析”太精彩了!!于是对照他的分析把影片又仔细屡了一遍,结合自己的一些见解来班门弄斧~

一、梦境

《伊万的童年》通过光影效果的变化来表现梦境与现实的转换,片中共有3次出现伊万的梦境

第一个梦境在影片开头,明媚阳光充满画面,光源以侧光、侧逆和逆光为主,营造柔和光影。其中的四个镜头:伊万看着太阳;伊万跑向母亲;母亲看着伊万与伊万喝水,都采用逆光拍摄,最后镜头中的人物笼罩在柔和的逆光中,显现出梦幻般效果。

第一梦境

强烈的直射光穿过枝叶形成光柱,地面则光影斑驳

直射光+柔光

日光明朗,画面调子柔和,人脸光比小

另外两个梦境也运用经典的造型光,使每个画面主体都被逆光所包围。井边打水的母亲、沙滩上嬉戏的伙伴和马……

以手部滴水等超现实现象暗示进入梦境

第二梦境

柔和光效展现舒缓的视觉

第三梦境+海边马+结尾奔跑。与小姑娘的戏份以负片效果模拟梦境

结尾以加柔光镜模拟梦境

小长镜头模拟虚幻

二、现实

而在现实段落里,与梦境中的高调照明不同,普遍都是低调照明。且光比大,光质硬

瞬间闪过的信号弹、火苗跳动的蜡烛和炉子、人物脸上明暗交替的光影、战壞上方斜射下来的光柱,墙壁上显示的巨大阴影……大量的顶光和脚光,不稳定光源制造的怪异光斑,营造种战争时期特有的动荡不安的氛围,与伊万美好的"梦境"形成 对比

低机位仰角拍摄的低调画面

脚光,倾斜构图,大光比。并且暗脸的墙壁明亮,亮脸的墙壁暗淡,使人物得以脱离背景,不至于浑然一体。

现实段落除白桦林里霍林追求女军医戏份外,伊万醒时的风车房、布满阴霾的废墟,夜晚的河面、哈尔采夫的掩蔽部等,追求低调效果。内景墙面上都有巨大投影

偏硬直射光,墙壁上显示的巨大阴影

单点透视构图,汇聚于伊万,引导视线

eye candy加快运动速度,并使画面生动丰富

光柱+镜子

光柱+镜子

夜晚的河面

瞬间闪过的信号弹点亮天空

监狱资料库里漫天而下的纸屑

三、想象

感觉《南方车站的聚会》里胡歌治疗伤口完毕那一段的想象是借鉴了这个片段。

处于前景的钟把在后景的伊万紧紧压在画面下端;随后灯泡被打爆,伊万隐没在阴影中,伊万时隐时现;大块的面状光源消失,手电筒成为主光源、不稳定的光源、甩动的镜头、突然出现的民众,多次脚光照明、伊万的剪影——伴随着各种声音,构成非现实的场面

四,几场调度

1.车内戏

2.开头

3.双人

弯腰

展示伤口

4.三次弯腰让景

 3 ) 论它的走资性和现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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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首部长片《伊万的童年》,影会Goskino书记批评它走资,我们现在说它是诗意电影。但是诗意在什么地方呢?走资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不还原一个历史语境,我觉得是说不清这事的。甚至从我20多年前第一次看这个影片,我是很喜欢的,而现在,只觉得其经过部分过于曲折反复,而且晦涩不清。

先来说历史的事儿吧,讲讲走资派的问题。塔尔科夫斯基毕业后,即迎来了赫鲁晓夫的第二次文艺解冻。他接手此片重写剧本,五个月后竟卖出了1500个拷贝,且获得威尼斯金狮奖。

说实话,虽然是文艺的春天,但是苏联文艺界在Goskino的掌控下,是宁左勿右的。套用当年中国一句话,就是——“右点危险,左点保险”!

文艺是宣传嘛,还是左点保险啊。主席天天就跟下面的导演这么洗脑着。把塔尔科夫斯基当成一个现行,狠狠的批判,有点杀一儆百的意思。要知道塔尔科夫斯基,在那时电影学院就是万人崇拜的才子啊。

大才子自卫道:“不是我把影片寄到威尼斯去的,我甚至不知道它被送到那里。威尼斯我从来没有去过,没有向什么人请求过什么,甚至这个金狮我都没见过……”——怎么样?有没有嗅出一些气味?在那个时代拍出这样的电影,居然是官方彻底反对的。此后的20年里,他的每一部不是遭禁就是束之高阁。而我们现在肯定认为,《伊万的童年》是他最温和、最好懂的一部。

妙妙提到的沉浸式长镜头,以及我特别欣赏的音效蒙太奇,塔尔科夫斯基如此天才的使用了声音剪辑。四次梦境与现实的交融,以及反转胶片的特殊手法。霍林 白桦林色诱的经典场面。我想这在那时当权派的大佬心里,都是走资派的罪证。

他们会想:这,这什么嘛,没有体现敌我矛盾吧?!按照我国(苏)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观点,不狠狠的批判敌人,怎么能讴歌我们社会主义儿女呢?你这个片子对敌人残忍本质的描写那是缺如的,对我们自己战士的描写那都是抹黑的,他们怎么会到白桦林里面去亲吻一个女护士呢?我们的军官在指挥室里听着音乐无所事事,光听你这塔尔科夫斯基标志性的水滴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那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塔尔科夫斯基这时候会来一个特别中二的辩护:“不可能改变的是那些(我)对祖国深深的热爱,对牺牲战士的怀念,并对人类美好精神世界的深信不疑。”(宋老师说,事实上他真这么说了,呵呵。)

但他的努力,被当局笑碎在风中。

1966年我认为7部半中最伟大的《安德烈·鲁勃略夫》,其官方批评很类似,说它很黄很暴力、说它暗含阴谋、说它负面。

我最近看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名著《二手时间》也发现,大家对勃列日涅夫上台后有很强的期待,真的没有料到他会赞颂斯大林,让索尔仁尼琴的别墅被搜查。真有点二月逆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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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了走资派的历史问题,现在我们来说诗性的问题。

我在这里先不想抛出我的观点,我想先谈一谈这部电影的现代性的问题。前面我从声音,包括剪辑,包括梦境虚实,谈过他的创新性。但这里我想说他的主观视角,即通过童年的伊万这个视角来看待二战,是具有现代性的。

当时苏联电影厂想要的是《雁南飞》那样的东西,一部打动人的、能获奖的剧情片。传统的套路,足够煽情,让该发生的都发生吧。

而伊万的童年并不是苏联电影厂想要的。它比习作《小提琴和压路机》还主观。今天看起来你仍然会觉得它很现代,表现了心理在挣扎的男主角。少年背负了那么多苦情,卧薪尝胆,把侦察兵当得那么出色。还有些陈词滥调说,他本应该享受快乐的童年,正如标题所示的那样。

塔科夫斯基在当时来说表现得足够复杂。因为,伊万的行为来自于一次要不得的记忆。也许是他妈妈被炸死了,也许是他无家可归,我们并不知道。小说的原著,我记得也没有说到这一点。

所以伊万漆身吞炭的行为,是有原因的。是被他过往的经历所驱动的。就像《真探》中主角被自己孩子的死亡驱动一样,他在拒绝正常的人生。从POV这一点说,这部电影是很现代的。

第2点现代的地方在,它并没有表现他妈妈的死,也没表现他最后被纳粹绞死这两个事件本身,而是通过音画结合以及声音蒙太奇来表现的。也就是说死亡的过程是我们想象出来的,是它暗示的。让我们有强烈的参与性。它制造了一个非常有韵味的效果,这一点我承认是有诗性的,起码可以说他让观众升华了。

主人公的死亡,在我们的想象中更加震撼人心。而随之而来的就是伊万玩耍的结局画面。这在当时太高妙了,是一种创造!

所以可以这样说,塔科夫斯基的诗性在于让梦想和现实对峙。我们对于和平幻想的越美好,就更加凸显战争破坏的有多激烈。生活断裂之处,就是战争。

也可以把它普适为苏联人在二战以后经历的一切。我们可以把公式改成这样:

生活断裂之处,就是苏联政治。

 4 ) 塔可夫斯基的诗意叙事与电影风格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出生于苏联,父亲是诗人阿尔谢尼伊·塔可夫斯基,曾就读于苏联电影学院。一生拍过七部半的电影,从《伊凡的童年》斩获1962年威尼斯影展金狮奖之后,他的每部电影都在国际上享有盛誉,其最后一部作品《牺牲》获得1986年戛纳影展评委团特别奖。与费里尼,伯格曼并称为“圣三位一体”。

塔可夫斯基对于电影提出了“雕刻时光”的概念,他曾说道:“导演以‘内心中成品的形象’(作者时空体)去雕刻现实的生活组成的‘大块时光’,从而确保‘影像完整性的元素’,最终创造出影像时空体。电影是时间的艺术,而如何在每一帧去传达导演内心的感受,让观众在画面中获得潜层的灵魂共鸣,便是导演的艺术,。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反对以爱森斯坦、普多夫金的苏联蒙太奇学派,因为他认为杂耍蒙太奇、特写等形式是导演代替了观众选择视点,控制着观众的注意力,是一种“思想的专制”。这使得观众没法在影像中进行思考,用自我意识来思辨与感受画面。塔可夫斯基认为:一旦电影与观众接触,它便于观众分离,开始独立自主的存活,经历形式与意义的变迁。”因此他的电影经常使用长镜头和广角镜头,人物在画框中自由行动,摒弃了人物对话时的正反打镜头,完全采用舞台调度将人物放在同一景别中进行叙事。这样的电影实践,又与安德烈·巴赞的电影理论有契合之处。

在《潜行者》中,当作家等人都来到“区”的囚室后,三人却为是否进去产生了犹豫,三人在囚室外开始胆怯,意识到自己的内心的欲望与愿望是不纯净的,对于这样一种能够实现人愿望的力量产生了怀疑,科学家甚至想要用炸弹炸毁囚室,来毁灭潜行者的信仰之地。塔可夫斯基通过长镜头,展现三人在囚室外的内心挣扎。这样的处理,正如安德烈·巴赞在《电影是什么》中所说的一样:“以同样的清晰度收入处在同一戏剧环境中的整个视野,用频繁的摇移和演员的进入场景取代镜头的分切,尊重事件的戏剧空间的连续性,时间的延续性和事物的实际联系。”

但是不同的是,塔可夫斯基却又对于所谓的“戏剧化”电影极为反感。在他看来,电影应该与其他艺术形式不断区分出来,来确立电影艺术的独特性,而电影艺术不同于戏剧艺术,因此不需要依靠戏剧中的情节与人物来编织时间与空间。因此他强调电影所呈现的“诗意”,所谓的诗应该是按照最简单,最符合生活本象的下所散发出来的深入人类最高层次的智慧与内心情感。因此一方面“塔可夫斯基“强调电影的“真实性”,另一方面以日本的俳句作为最接近电影诗意的例子,来达到他电影的诗化。他试图在电影中使用最简单的生活图景,如同俳句中简单的三行诗,透过生活表象下的记录与观察,从中寻找出最真挚动人的诗意。

在塔可夫斯基的半自传电影《镜子》中,导演试图将电影段落分为“现实、梦境、内心、纪实”四个段落,打破情节的连续性,完全代以作者最潜在的内心的描写。并且将现实与虚幻交替剪辑,如同一种意识流的处理。电影开头母亲坐在栅栏上,等待着父亲的归来,但是父亲始终没有出现,揭开了当父亲的“缺位”对于家庭的影响。之后便是母亲在工作中被同事的羞辱,以及父亲与母亲在森林里的欢嬉等等,这些段落之间并没有连续性,完全是靠着心理潜层与回忆的逻辑进行构架。但是观众在观看影片的时候,透过这种无序的排列,却能从中体悟到其中所蕴藏的诗意与情绪。观众在观赏过程中,也不仅仅如同戏剧电影一般,对于人物有一个概念化的认识,而是将欣赏层次放到了广阔、散漫琐碎的生活之中。在塔可夫斯基看来,所谓的“戏剧电影”的架构,只是为了营造一种必然的结果,观众所关心的也不再是其中的过程。而这种破除情节,回归人与生活本身的处理,便是让观众将注意力放在过程中,去体悟生活中诗意。

20年代苏联的表现蒙太奇学说,是建立在“诗”的表现方法基础上的,它与无声电影以来纯视觉艺术来反映生活的特点相吻合。文艺理论家克洛夫斯基在《电影美学》中对于诗电影下了一个定义:“没有情节的电影就是诗的电影。”当时很多学者也将塔可夫斯基放入到了“诗”派电影的行列中。而塔可夫斯基在自己所撰写的《雕刻时光》中却不满意这样的划分。在书中,他说道:“古典戏剧的方法总是把影像按照剧情的僵固逻辑做直线式串联,而诗却可以避免这种电影创作上的弊端,因为诗的推理过程,比传统戏剧接近思想的发展法则,也更接近生命本身。”在他看来,“诗”更多的是一种对于生活本质的认识,而不仅仅是在文学体裁上的借用,不仅仅是与传统的戏剧模式相区别。并且塔可夫斯基认为当时的诗派电影为了刻意营造诗意而忽略了电影的“真实性”,运用事实对于时间流逝的记录是电影最基本的概念,这一点是不容打破的。

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对于物质世界的还原这一基本准则的遵守。虽然他的电影之中,常常会出现梦境,与现实时空不相符的回忆。但是他在拍摄这些段落时,还是坚持采取最本质的现实空间。比如在《安德烈·鲁布廖夫》中其中匠人跟随着热气球飞向太空最后坠地的长镜头,当热气球升空之时,整个村镇的景象随着热气球的飞升而尽收眼底,展现出了当时整个的社会图景,呈现出一种恢弘壮阔的诗意。而最后的坠地,导演切到了马在地上翻滚的镜头,用一种诗意之感来预示着人与万物生灵同样渺小的意境,这一辽阔,一渺小的对比,将一种人如沧海一粟的无奈的诗意性表达了出来。而他所选择的所用镜头都是真实的。另外如《飞向太空》中妻子窗门而出,《潜行者》中潜行者躺卧在床对于人内心信仰缺失的苦痛,《镜子》中大火熊熊燃烧的草舍,都是塔可夫斯基在“真实性”下所申发出的诗意。

围绕着塔可夫斯基的电影的诗意,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我们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来源于生活最本初的诗意,而更在于一种对于生命之外,对于世界本初的思索。而塔可夫斯基在东方哲学中找到了方向,并且在电影中,他往往会选择在人物台词中暗含这样的思考,使得影片中的诗意得到了理性与思辨的升华,使得影片的所营造的意境更具有崇高之感。这样的处理也让观众在观看影片的时候,能够跟随着人物进行积极地思考,在观看与思考中,影像的表达更能让观众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诗意。比如,在《牺牲》中,当核弹即将要发射的新闻被家中人得知的时候,情绪激烈的母亲在打了镇定剂之后,所说出的,关于家庭中夫妻的强弱对比,便是借鉴了道家的阴阳相生相克的思想。而《乡愁》中安德烈为了点燃水中的蜡烛,而三次穿过水塘将蜡烛点燃,所蕴含的便是佛教中“渡”的概念,是安德烈对于彼岸的思索与向往。

当然,塔可夫斯基是在西方语境下成长起来的,对于西方古典美学与基督教文化自然也是融入到了他的思维体系之中。以《乡愁》为例,我们不难发现其中具有古典绘画感的庄严肃穆构图。在影片的结尾处,随着镜头的下摇,安德烈背靠着雄伟壮观的教堂,坐在了一处雨塘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水面倒影下的自己。这样的处理暗示着男主人公在回归到了自己的田园式乡土之中,与影片开头安德烈家乡处的水塘相互照应。而背后的建筑则是一种神圣化的象征,是内心得到宁静与净化的外化。另外一处便是多米尼克在广场上宣扬着自己的教义与思想,妄图通过自焚来唤醒人内心的良知,而与之对照的是广场上观众不是聚集在多米尼克左右,,而是错落有致地站在台阶上,透露着一种古典的秩序与庄严感。他们保持着沉默,对于眼前的疯子并不在意,以一种无法言传的静默矗立着。这样的图景,如同《圣经》中耶稣为了用鲜血洗尽世人的罪过,而将自己钉在了十字架上,如同多米尼克的自焚。但是耶稣的死却并没有引起世人的悔改,甚至对于耶稣的身份产生了怀疑,直至耶稣的复活。但是多米尼克无法复活,他也无法让世人警醒,就如同阶梯上所排列着的冷漠的旁观者一样,人不再拥有信仰。这就如同《潜行者》中潜行者在现实生活无法得到精神上的满足,只好寄希望于“区”,在帮助人实现愿望的过程中,来唤醒自己对于信仰,对于奇迹的渴求,来充盈现实生活的空虚与麻木,如,《乡愁》中的旁观者一样。

另外便是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他希望演员能够时刻保持着“克制”,不随意外露情绪,从而让空间与人物保持一体,而不刻意强调某一主体,让镜头中的一切保持着一种和谐的整体性,但是这一点在他最后的电影《牺牲》中做得不是很好,当母亲得知核弹发射的事情后,塔可夫斯基给了她一个长达数分钟的段落,来展现她的情绪崩溃,从而让影片整体的沉静之感被这样突兀的表演而破坏。

虽然塔可夫斯基留世的电影并不多,但是却不妨碍他名垂电影史。正如他曾写道:“我的不朽已然足够。”另外,在《雕刻时光》中,塔可夫斯基曾将艺术家比做神的奴仆,天赋便是神所赋予你的枷锁。他的一生便是试图去完成神所赐予他的使命,不满足于苏联当时所盛行的“消费主义”,而坚决在电影的艺术上探索着。不试图去迎合任何思想理论,而是坚持着自我探索,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电影表现形式,并且为之奋斗了一生。这样的使命感,值得所有艺术家借鉴。他的一生正如他的朋友在送他的一幅画上评价一样:“万神殿的主神奥丁只有一只眼睛,为了喝到世界之树伊格德拉尔树下的智慧泉,他将自己仅有的眼睛献上,永远留在了泉眼里。而塔可夫斯基将一只眼睛留在了电影里,获得了智慧。”

 5 ) 时光如此简单 我们如此难堪

时光如此简单 我们如此难堪
——电影《伊万的童年》

我的天!时光是如此简单、近乎原始的概念。它只是物质区分的一种手段,把所有人联合起来的一种方式;因为在我们外在与物质的生活中,我们看重各人的协调一致。……时光只是一种交流方式。我们被它束缚,包裹,什么也阻止不了我们扯掉千百年来包裹我们的东西,它让所有意识趋向同一。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时光中的时光——塔可夫斯基日记》

《伊万的童年》是塔氏的处女作。他的影片最大特点是他一直所追求:对时光的雕刻。他一生都在试图用镜头探索时光的奥秘。
瑞典电影大师伯格曼(Ingmar Bergman)曾经予以这样的赞誉:"初看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宛如一个奇迹。蓦然间,我感到自己伫立于房门前,却从未获得开门的钥匙。那是我一直渴望进入的房间,而他却能在其中自由漫步。我感到鼓舞和激励:终于有人展现了我长久以来想要表达却不知如何体现的境界。对我来说,塔可夫斯基是最伟大的,他创造了崭新的、忠实于电影本性的语言,捕捉生命如同镜像、如同梦境。"
梦境。这就是塔氏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他的镜头中,时间细微的流逝变得可感知了。《伊万的童年》获得1962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当年塔氏28岁。这是他的第一个长篇,个人风格并未完全形成。然而这一点也不影响这部电影的价值和魅力。
我试图解构塔可夫斯基的这个处女作。我知道一旦我选择了解构这种方法,它就注定不会成功了。但我只能选择这种方法去继续这篇文章。
塔可夫斯基非常反对严重分解他的结构,他所追求的是一个平顺的表面,而非他的电影的肢解,但是因为每种艺术作品都有一个结构,而且一部电影(即使是最简单的)应属于艺术的结构,而非艺术的其它形态,因此评论家有义务去揭露现有的结构,然而这种分析并无牵涉到肢解的必要。
——Maya Turovskaya《时空的轨迹----塔可夫斯基的世界》

我将循着影片的节奏,选取影片中最具表现力的部分来试图剥开光影笼罩下的真相,获取导演想表达的感受。“电影或许是最个人最私密的艺术。电影中,只有作者的个人的真实感受,才能让观众信服和接受。”(塔可夫斯基《时光中的时光》)


壹、第一个梦
树林,蝴蝶和少年,这是在夏季。妈妈和杜鹃鸟。
影片开头日光非常地明朗,画面的调子很柔和,强烈的直射光“打穿”了枝叶,在空气中形成漂亮的光柱,伊万的脸上光影班驳。这时他健康漂亮有生气。乡野的景观、自然中的生物、欢笑着的伊万、健硕的母亲,强烈的阳光、还有站在升降机上“飞”上树梢的小主人公,以及人物飞翔时的视点——这些,构成了影片“非现实”时空的视觉特征。
梦的打破十分突然。那是噩梦型的惊醒。原本明亮的画面迅速切到暗色逼仄的室内。随着一声枪响,在低机位拍摄的画面中,伊万醒过来。整体给人的感觉便是压抑和灰色。
沼泽是战争场所。这是最接近战争的地方。直接的对峙。然而塔氏不像一般的战争片让其中充满枪械,炮火和死亡,他给的场景很空,周围传来的枪炮声和间歇升上天空的信号弹的光亮构成一种梦幻气息。即使是残酷的现实,塔氏也用自己的镜头赋予一种诗化的梦境感觉。空旷的沼泽地有一种埋葬一切的吞噬感。
战争的现实和伊万美好的梦境,在影片的一开头,便形成了对立之势。

贰、第二个梦
此次现实与梦境的切换做得什么巧妙。通过镜头的移动来造成视觉上的恍惚和时空上的错觉。
从火炉到鞋子到木柴到滴水的脸盆,到手。再向上,顺利过渡到梦境的场景。井口母子两人在打水,聊着星星的话题。其间音乐的过渡将情节联系起来。这是塔氏镜头切换惯用技法。
“梦有两种。第一种,做梦者仿佛有魔法,可以主导梦中事件。他主宰一切发生或将要发生的事情。他是造物主。第二种,做梦者没有话事权,他是被动,他苦于被强暴,苦于无力保护自己。他所遭遇的,完全不是他想要的,这一切都极为恐怖与痛苦。”(塔可夫斯基《时光中的时光》)
显然,伊万的梦总是后者。

叁、伊万的出逃
场景是破败的房屋,该场景也是电影海报的布景。伊万的这次出逃的拍摄相当精细,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也是塔氏象征主义手法的运用很突出的一次。
一老一小在战争的废墟中相遇。孩子心中充满仇恨,他一心想的只是报仇。老人被战争摧残,在战乱中失去妻子。他没有离开战后被毁坏的家园,而是反复念叨着那颗丢失的钉子。他是病态的,不健全的。而这一切,都由战争带来。
在这里,天空总是灰暗压抑的,即便是室外的场景依旧沉闷。老人和伊万同时出现的镜头是那扇扑啦啦晃动的门。那是一种对峙,也是一种理解。
老人说:现在每个人都准备去远方。
布景不远处是黑色的烟雾弥漫,这昭示着战争一直在继续,从未停止。
而它的影响更加深远。如同烟雾,能渗透到每个人的每个细胞。融入血液。彻底毁坏生活。这是塔氏对人的关怀。
在老人的描述中,刽子手的形象是这样的:高高大大,带着眼镜,长长的头发。
他相信他的妻子会再回来的。他在修缮房屋,迎接妻子的回归。
伊万露出害怕的表情。
他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还是通过这个老人,总之,他意识到现实的存在。它就在那里,即使试图逃到仇恨中,它依然在那里。母亲被战争毁了,家毁了。他的童年也彻底被摧毁。
那扇门没有房子的依托,孤零零地在废墟上,在风中摇晃。这强烈的象征着这些战争中的人的处境。当心灵无可依托之时,便同这扇门一般。
我们都需要一个钉子。我们的心灵需要栖息地。
伊万离开之时留下了食物。这对伊万人物形象的塑造十分重要。即便他身处成人社会,身处最残酷的战争中,他依旧是个孩子。他的心是被强制变强大的,这强大是纸糊的老虎。最里层是柔软干净的孩童。
“哦,天那,何时才能永远结束。”历经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


肆、玛莎
玛莎。玛莎,美丽的名字。
这组镜头没有伊万的出场。完全是成年人的世界。它叙述的是我们人类所拥有的美好感情——LOVE。
青春光洁,美好的面容,这正是如花的年纪。男人称赞她的名字很美。姑娘害羞的低下头转身。多么熟悉的场景。
白桦林是俄罗斯男女最喜欢的定情地方。同样的白桦林,美丽而忧伤的白桦林。两个男女在调情。如果没有战争,这一切将多么和谐美好。
他说叫莱尼德。
他们谈到各自的家乡。那是向往和自豪的神情。每个人谈到自己家乡总是这种神情。我的家乡是最好的。因为是它养育了我。
她是指挥员,所谓的勇敢的战士,可是她怕蜘蛛网。
终于找到了亲近的机会。拥抱亲吻。这个镜头停留了很久,其间出现画外音:断断续续的枪声。
你看你看。战争就是这样无可奈何的无处不在。不可规避。而这群人,是否已经对此麻木。
导演已经预示:这是不健全的恋爱。
玛莎是影片中真实存在的唯一女性(伊万的母亲存在于伊万的梦中)。
在音乐中玛莎转着圈看着亘古不变的白桦林。塔氏通过长镜头的晃动以玛莎的视角表现心动之情,之后移到玛莎一个小仰角镜头,像梦一般哟。
只是之后便切到黑色的山头。音乐被枪声打断。
所有的梦都是短暂的。塔氏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们这点。并且用异常残忍的表现方法刺痛观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怎样最痛?直达要害。塔氏让我们看到美好,接着用残酷的现实将它割裂。如同鲁迅那句经典话语:悲剧便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你看。
而也只有悲剧,才能震颤心灵,获得洗礼。
这是塔氏对我们的关怀。

伍、唱片

这是影片中另一个重要隐喻。
这是卡塔索其的唱片。他听说上校有一部留声机便带来想听。这是战壕中的音乐。音乐是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的物件,它代表着闲适和安宁。在战争中听到音乐的他们久久站立不动。这是整部电影中最诗意的时刻之一,即苏联民谣“玛莎不要渡河”的音符响起,与之相关的一切——玛莎这名字,与河的关系,以及费欧多•夏里俄宾的声音自然流注——将情节的要素锐利而哀愁地结合在一起。

陆、拉克赫夫和莫洛左夫的尸体

这个镜头太可怕。塔氏通过平移的长镜头渐渐拉出。大提琴拉出不和谐的音符,这已经提前昭示着不详。
“拉克赫夫和莫洛左夫”的主题以毫无瑕疵的逻辑完美地嵌入整体情节中,他们是两个少年侦哨兵,之前过河与伊凡会面时被逮捕,他们的尸体放在河岸,脖子上仍绕着绳套,胸前挂着一张嘲弄的告示牌,上面写着:“欢迎!”
这个镜头一共出现3次。每次都出现在美好与残酷的交叉点上。
因为它,将战争赤裸裸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战争最直接的后果便是死亡。这死亡冰冷地毫无挽回余地。
悬挂的尸体为电影带来一种尖锐的感情震撼,在一短暂片刻里,它们在对岸的漆黑之中被瞭望镜头强调出来,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背景枪击声。它们第二次出现更缺少情节的辩证,那也是一个威胁,像一个战争的感叹号,它们在玛莎跳华尔滋时迸现。

柒、加特舍夫的刀

伊万意外中发现了这把军刀。所有男孩子都喜欢刀。尤其还如此帅气。他立刻要求加特舍夫将此送给他。这把刀带有深刻的战争烙印。
这是加特舍夫战友送给他的刀。而送刀人已经在战争中死去。这刀还在。被一个孩子拿在手中。加特舍夫答应伊万可以将刀留到今天晚上。
防空洞中只剩下伊万一个人时,拿着这把刀他进行了“情景表演”。这是他在心里已经反复设想过的情节。
接着便是梦。这段梦很特别,是现实与梦的距离最近的一次。近的你很难分辨出来。这是塔氏窥探时间奥秘的成果。

捌、第三个梦

为了表现这个梦的氛围,塔可夫斯基在布景上,场面调度上,镜头运用上都精心设计。
首先是画外音的运用。顺利地实现了现实和梦境的过渡。
我一直以为,影片中声音的运用将蒙太奇解放出来。正是影片有了声音,导演在叙事上有了更多选择。因此塔可夫斯基才能将长镜头运用地如此出神入化。
伊万不堪回忆的折磨。他拼命敲打钟铃,期望将来自过去痛苦回忆的声音掩盖。然而没有任何用处。那些声音如蛆随行,只会随着钟声越发激烈。这就是那不可规避不可消解的烙印。
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将室内分割成阴暗的各个小块。一束灯光随着镜头变动。这是梦境的入口。它照在那些被害者的名单上,照在女人惊惧的面庞上,照在死去人僵硬的脸上,照在伊万的泪水上,在加特舍夫的刀和伊万握刀的小手上,在那口钟上……它在不安分的晃动,在寻找,在游移。它就是伊万的心灵。
伊万蹲下来哭了。蜷缩着瘦弱的身躯。
此时的用光十分巧妙。灯光在地板上打出一道光亮,照出部分白色桌布的形状。伊万蹲在地上,身体受不到任何光亮的庇佑。没有丝毫温暖。这样强烈的色彩对比,冷暖对比。再加上孩子伤心欲绝的哭声。
将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是战争。
屋顶被炮火震动,光肆无忌惮的洒了进来。伊万回过头,回到现实。如同他一直认定的那样,果然只有仇恨,只有复仇才能拯救他。
成年人都在惊慌,唯独伊万冷静异常。伊万是疯的,是只怪物,也是个小英雄。现实世界里,他是战争最无辜、最可怜的牺牲品。这孩子,让人不禁怜爱,却早被暴力所内化、锻造。村民遭屠洗的过程中,纳粹杀掉伊万母亲的同时,也扼杀了他。然而,他活着。
他惟一具有勇气的决定,就是在面对这难受的苦痛中选择仇恨和逃避。他战斗,并在战斗中逃离这种恐惧。而一旦黑夜卸除他们的警备,一旦他们入睡,就又恢复了儿童的稚弱,这时,恐惧再次出现,而他们又重拾起想要忘却的记忆。逃避痛苦的方法是被仇恨淹没。

玖、十字架

塔可夫斯基坚定地信仰基督教。
影片中十字架的镜头足足停留了20秒。
倾斜的十字架在炮火中没有倒下。日头显得遥远陌生,甚至分辨不出是否是无上的太阳。上帝将我们抛弃在这个世间,我们发生战争,互相伤害,这罪孽过于沉重,这十字架我们背负不起。
“主,我生命的主宰,把我身上的懒惰、沮丧、傲慢和空话都拿走吧——给我纯洁、谦卑、忍耐和爱吧……” ——祷文
“基督教义不同于别的宗教和社会教义之处,在于它并非依靠全面支配所有人的生活来给人快乐,而是向每个人解释其生活的意义,指出他生活的罪恶,以及他真正的快乐在于何处。” ——L.N.托尔斯泰
塔氏在日记中反复提到这句话:上帝给予我们十字架,也给了背起它的力量。
在这里,他是矛盾的。他爱这人类,也信奉着上帝。然而人类太多不堪之处他一一见得,他所感受到的来自同伴的痛苦远远大于其他方面。但是,他依旧对人性抱着希望。
拾、第四个梦
这个梦依旧声音先行作为连接。
这应该是整个影片中最欢快的一段了。一段路的两旁是高大的树木,阳光从树缝间洒下,时间在夏季。正是盛大热烈的季节。
密密麻麻的雨水毫无保留地落下。噼里啪啦。笛子声欢快活泼。一个俯角镜头中一辆卡车驶进。伊万和他的姐姐坐在卡车货箱中,与一堆苹果一起。这是苹果丰收的季节。他的童年本如此美好快乐。他们在雨水中自在舒展。
瓦尔特本雅明说,我们在雨水中生长。
“因为雨水用它的有时细细的,有时粗壮的牙齿把一天中的分分秒秒缓缓地拉得更长时,美好的日子就显得更美好,漫长的日子就显得更漫长。它就像一个小姑娘乖乖地把头低在这把灰色的梳子下面。我贪婪地望着那雨。我等待着,不是等它慢慢小下来,而是等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地簌簌飘落。我听见它敲打着窗户,听见它从屋檐流下,潺潺地注入下水道。在好雨中我受到完全的庇护。而我的未来在雨中也潺潺地向我流来。就像人们在摇篮边唱起了小曲。我十分地明白,我们在雨水中成长。” ——瓦尔特本雅明《驼背小人——一九OO年前后柏林的童年》
本雅明在二战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是被战争毁了的人。如此辛酸。“冬天下第一场大雪时,它的眼神从举棋不定的雪片中闪现。这眼神哪怕仅仅只有一次射中我,那么我也会在整个一生中得到安慰。”——本雅明
然而这样的期盼,在那样的时代没有被淹没。

拾壹、最后的任务
伊万去执行他人生中最后一个任务。他同科林告别。这是他亦父亦友的一个依托。他们拥抱。祝好。
再见,伊万。再见。
伊万坚决要求一个人去,可是他走的并不是那么坚决。他回头了。这时我们知道,他只是一个孩子。
路这么长,天色这么暗。镜头长久的注视伊万离开的方向。长镜头显现了对伊万的不舍和怜惜。以及背后对造成此种悲剧的无声谴责。

拾贰、战争结束了?
带有纪录片质感的镜头,晃动不稳。这欢乐中有什么让人心中不宁的东西。
德国人在死前毒死全家人之后自焚。战败书签订。战争结束了。
手风琴响起,书被从地下拿出。战争结束了。
“这是地球上的最后一次战争吗?”
满地的书籍,从扇形窗中射入的阳光,前景中飘落的树叶,断断续续的谈话。
你死了。我活了下来。
一份份名单被翻出,枪决,绞刑,枪决,枪决……战争强加给他们的结局。
加特舍夫原本英俊的面容上有了丑陋的伤疤。

萨特这样评论《伊万的童年》:“即便最后存活下来,战争还是扼杀了那些制造它的人。同时,还有一层更深的涵义:每一次运动中,历史都需要(这些)英雄,它创造他们,并且通过让他们在自己所塑造的社会中受尽磨难,来毁灭他们。他向我们展示了自己,哀伤而高贵;他令我们看到其力量悲哀而颓丧的来源;他揭示,这战争的产物,是何等贴合这好战的社会,又在走向和平的途中,被后者所唾弃。而这,就是历史造就人的方式:它选择他们,践踏其上,并最后碾碎他们。在愿意为和平而战、而献身的人中间,只有这好战而疯狂的孩子是为战而战。他活着,纯粹是为了这个,因此在爱他的战士中间,他显得无比孤独。那些表现赤子欢乐终结的画面让我们害怕:我们知道到这种终结。这稚弱虽脆弱而抑郁,但却活在当下的每一刻,用这稚弱,塔科夫斯基小心地把伊万包裹住:无论战争,甚至有时是出于战争,它都是一个世界。
事实上,这电影里的诗意、刻意的天空、明澈的水、无尽的森林,就是伊万的至极生命,是他失去的爱和根,是他曾有的模样,是他已然忘却的,是内在、围绕与他,别人能看到,他自己却不再意识到的东西。我知道,这电影里没有什么比这一连串长景更动人的了:河流悠长、迟缓,为之心碎;抛开他们的痛苦和疑虑(让一个孩子冒这些危险合适吗?),陪伴他的军官们被这种可怕、孤寂的稚弱所深深打动;男孩一身尘土,无言渐逝:在满野的尸体中走向敌方;小船从河对岸归来,水面上一片死寂:祷文残短凋零;一个士兵对着另一个说:“这死寂,就是战争…”
就在那瞬间,这死寂爆发:尖叫、怒号,就是平静。狂喜中,苏联战士遍布柏林的领馆:他们奔跑着,冲上楼梯。其中一个军官在一处暗格中找到一叠名册;这曾是第三帝国的作风:名单上有每个被绞死的人名,照片。年轻军官找到了伊万的照片,上面写着:12岁,绞刑。在追求建设社会主义的举国欢庆一片中,存在着这样一个黑洞,就象针扎般的刺眼:一个孩子,在仇恨和绝望中死去。没有什么东西,即便是未来的共产主义,可以补偿这些。他向我们展示,没什么东西可以打通集体的欢乐同这种个体的、微不足道的苦难间的隔阂。这时,甚至没有一位母亲为此而伤痛和自豪。人类社会朝着它的目标前进,生者将运用他们的力量实现这些目标,然而这渺小的死者,就象一株卑微的稻草被历史碾过。它将永远成为一个问号,不提供答案,却又如一道崭新的昼光将一切照白:历史是悲剧的。黑格尔曾这么说过,马克思也是,并且他还说,历史往往通过它的阴暗面来获得进步。不过我们通常不愿意这样讲,最近的这些时代,我们追求进步,而忘却了那些失去的东西是无法补偿的。《伊万的童年》用一种暗暗的、平柔的,但又极具爆发力的方式提醒我们这一切。一个孩子死了。看着他无法再活下去,这几乎是个让人高兴的结局。我想,在某种意味上,这个年轻导演要讲的,是自己和那一代人。不是讲这些骄傲而坚强先驱的牺牲,是讲他们因战争而支离破碎的童年和命运。一个孩子被他的父母亲毁掉,这是资产阶级式的悲喜剧。而百上千万的孩子因战争而死,或因其而活着,则是苏维埃的一种悲剧。
当恶如同万点针尖般刺破善时,它揭示了人和历史进步的悲剧性事实。

拾叁、永远的沙滩

充足的阳光和水分。广阔的天地和空间。自由的风。
孩子们在捉迷藏。这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夏季。我们在奔跑。
我们何时能再回到上帝身边,寻得那片失乐园。





我真正希望的,乃时光断裂之时,我既不后退也不下坠,而是跳向更高的地方。
——约瑟内齐










谨以此微薄文章表示对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感谢和敬意。







参考书目:Maya Turovskaya《时空的轨迹----塔可夫斯基的世界》
邱芳莉、邱怡君 译 远流出版社 1985年

安德烈 塔可夫斯基《时光中的时光——塔可夫斯基日记》
周成林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7年

瓦尔特本雅明《驼背小人——一九OO年前后柏林的童年》
徐小青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3年

部分材料来自互联网:http://www.douban.com/review/1188901/
http://www.douban.com/review/1188929/

 6 ) 梦中的童年

       在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长片处女作《伊凡的童年》结尾,伊凡在海滩上自由自在地奔跑,前面出现了一颗巨大的枯树。还记得影片的第一个镜头么?一颗树的推拉镜头,观众看到了蜘蛛网背后的伊凡。塔可夫斯基的父亲是一位诗人,曾经有一首诗《伊凡的柳树》,里面描绘了一个死在柳树下的孩子。电影开头的布谷鸟叫声对应了影片中的第一句台词“妈妈,我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据塔可夫斯基的妹妹说,塔可夫斯基曾经对他母亲说过同样的话。《伊凡的童年》并不是塔可夫斯基设想中的处女作,这部电影因为之前拍摄遇到瓶颈才交到了年轻的塔可夫斯基手中。在60年代初的苏联电影界仍然奉行着斯大林时代严格的电影监管政策,但政治解冻的气息开始弥漫,更多的年轻导演崭露头角。塔可夫斯基想要将这个主题先行的剧本拍出自己的风格,他崇拜杜普仁科的诗意写实,因此在《伊凡的童年》中梦境占据了关键地位,甚至直接决定了叙事的走向。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具有极强的无可争辩的主观性,他喜爱带给观众某种带有神秘气息的类似宗教的体验感,这种现实与幻想的结合在《伊凡的童年》中是绝对两分的,这与原著小说全然现实主义的视角完全不同(因此也引起了剧本合著者的不满)。但塔可夫斯基电影中的幻象镜头永远不可能脱离现实,这是俄罗斯艺术家们的共同信仰,接受来自大地的呼唤才能迎接来自天国的信仰。

       在电影中的第一个梦境里,伊万在美丽的乡间奔跑,突然镜头向上,伊万飞了起来,这一下将观众从之前的美好中唤醒,黑暗笼罩银幕,镜头翻转,一座漆黑的仓库里,伊万醒来,开始在无边的沼泽地里跋涉,逃离敌人的追铺。一颗颗白桦树像幽灵般矗立,张狂的枝桠如魔鬼的手掌,迷宫般的沼泽地里,信号弹的微弱灯光照亮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梦中的白桦林是伊凡与母亲关于爱的记忆,那些洒落的苹果和美丽的沙滩,充满生气。战争夺走了伊凡的童年,他变得孤僻、暴躁,但梦中的他却是如此地纯真、快乐。白桦树连接梦境与现实,同样“太阳”这一意象也有相同作用。梦中阳光铺撒大地,现实中却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塔可夫斯基拒绝单一的象征主义,因此很难去他的电影中分析具体的符号。这些元素反而被赋予了更多的情感层级,在不经意的时刻就能击中你的内心。

       《伊凡的童年》外观上是部不折不扣的战争题材电影,但塔可夫斯基却完全没有去表现那些枪林弹雨的对峙、机枪扫射尸骨遍地和死亡的残忍现实,他所营造的战争营地是极其抽象的,也是极其隐晦的。这个营地坐落在一个断壁残垣的小村里,指挥所恰恰在废弃的教堂中。掉落的十字架折射着惨淡的阳光,被炸毁的圣像画、那个掉落的钟,当钟声被敲响,宗教的审判意味就突显了出来。伊凡翻阅的杂志出现《启示录四骑士》的画面,末日审判来临,羔羊解开书卷的七个封印,唤来分别骑着白、红、黑、灰四匹马的骑士,将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带给接受最终审判的人类,届时天地万象失调,日月为之变色。宗教层面上的叙事也让《伊凡的童年》超越了当时苏联电影社会主义写实的美学,在这之后伊凡看到了墙壁上的刻字,之前被纳粹关押在这里的年轻人在乞求营救。战争让伊凡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要互相杀戮,但他又已然相信这种状态就是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方式。

       伊凡不理解成年世界的规则,他不理解上校送他去军校而不派他去前线,他不满意卡塔索内奇的不告而别,成年人的战争世界中没有顾虑,他们似乎就是战争机器,把杀人当成是本职工作。伊凡在试图靠近并接受这些规则,但奈何他仍然残留着那些关于爱的记忆和对美的向往。年轻的中尉加尔采夫是原著中的叙述者,电影中他的形象也非常重要,因为伊凡占据了幻想梦境的中心,而中尉却是现实世界的记录人。年轻的加尔采夫不同于老辣成熟无畏的贺林上尉,在那场私自决定的三人行动中,中尉感到了恐惧,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贺林嘲笑了他,但随后他却说“其实我也想她”。在某种程度上加尔采夫可以看做和伊凡是同一个人,他是青年版的伊凡。他们之间的互动不像是伊凡与上尉上校般是父子的感觉,中尉更像是伊凡的哥哥,在影片的一个场景中,伊凡和中尉对话,镜头里是伊凡和他身后的镜子,镜子中映照出坐在另一边的中尉,这明确暗示出加尔采夫就是伊凡的镜像。在后面的一个镜头里加尔采夫用双手枕着头,享受任务前最后的宁静时光,一个快速剪辑,伊凡也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影片结尾解放柏林,加尔采夫在处决档案里发现了伊凡的资料,伴随着对审讯记录的旁白,绞刑架的滤镜叠加着加尔采夫,他感同身受,仿佛他也经历了伊凡在那次执行任务走失后所经历的一切。另外,影片中护士玛莎和加尔采夫以及贺林的三角恋被当时的评论家诟病,但其实这是塔可夫斯基的又一个天才创作。影片中反复出现的歌词“亲爱的玛莎,不要渡过河流,你会失去你的心上人”正好和现实中玛莎与加尔采夫的欲言又止的爱情故事相互映射,而玛莎非常像伊凡梦境中的那个美丽的小女孩。玛莎、加尔采夫与贺林的三角关系也正是伊凡梦境中被压抑幸福的现实表征,这些情节有力地说明了在战争中生活被扭曲到了何种地步。更加有趣的地方是,影片中出现了中尉抱起熟睡的伊凡的镜头,这与塔可夫斯基之后的作品《安德烈·卢布廖夫》有明显关联,《安德烈·卢布廖夫》中,卢布廖夫在见证了铸钟少年艰辛工作取得成功瘫倒在地上时也抱起了他。铸钟少年让卢布廖夫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艺术家的使命和承受痛苦的勇气,他明白了苦难的价值,同样加尔采夫在伊凡身上看到的倔强与不屈,苦难与尊严,也让他获得了走出黑暗的勇气,救赎与被救赎在塔可夫斯基电影中总是互相转换,我们都在忍受着内心的折磨,这种煎熬只能依靠自我来拯救。

       塔可夫斯基把《伊凡的童年》看作是自己导演生涯的“习作”,其中可见许多塔可夫斯基之后频繁使用的电影技巧,但有些又在之后的作品中被修正。《伊凡的童年》中被大量使用的倾斜镜头在塔可夫斯基之后的电影中几乎消失不见了,而《伊凡的童年》中的镜头短促,最长的镜头也只有不到2分钟,这也与之后塔可夫斯基的作品风格不同。但这绝不是说《伊凡的童年》不成熟,恰恰相反,这部电影充满创作的激情和探索的勇气。那两个被纳粹杀死挂在树上写着“欢迎”的侦查兵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在拷问着观众,伊凡、中尉与上尉三人黑夜中渡船从“此岸”到“彼岸”就像是一种仪式,直到伊凡独自再次走入到沼泽地中,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令人不寒而栗的寂静中,我们才发现,他注定要离开这个残忍、罪恶的现实世界,去往那个和平、美丽的天国,留下我们,在这个罪恶的人间与自私、不公作战,背负伤痛,然后独自徘徊……

 短评

我不喜欢伊万这个充满仇恨的少年形象,但他的梦境却让他还原为一个单纯的孩子,立体的人。客观与主观镜头间的跳跃转换极有回味。场景间的切换手法近乎舞台剧,意念抒发为主,情节行进为辅。视觉效果极突出,诗的语言,诗的影像。

6分钟前
  • 艾小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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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子和烟囱永远不会被烧毁。摇曳的白桦树林很美。不是侦察员时候的伊万童年很美,伊万的妈妈很美(2006)。银幕上的人们在爱着他们的爱人、战友,恨着他们的敌人,做着他们神圣的事业,一切就那样发生了。如此质朴的电影。(2013)

11分钟前
  • 大头绿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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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战争本就是不属于儿童的事情,可是我们缺少了悲悯与思考,变成了《鸡毛信》《小兵张嘎》般的荷尔蒙增多的慷慨激昂的斗鬼大戏,从反战片成为了宣传片。2.即便在当时赫鲁晓夫时代的苏联,影片被评为反战片也是负面的评价,老塔原本是把伊万塑造为《罪与罚》中的主人公,然而表现出来的反战情绪过于强烈。3.伊万死亡场景的展示,声音属于过去,画面却是当下,声音和时空分离,再加入老塔对伊万的美好愿望就显得更加残酷悲伤。

14分钟前
  • 林||我们谈什么都像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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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导演之后电影的风格化强,后面的电影也有点欣赏不了,但这部却是却亦是易懂和真挚的。诗意风格和意境已有雏形,构图的精巧和景物的运用已经颇有风采。在战争的暗流下,伊万是涌出的时代悲剧。在战争破壁残垣和残酷冷漠的映衬下,童梦的美好显得格外珍贵,梦醒之后便是深深的绝望。全片穿插着伊万的数个梦境,开头和结尾的两个梦境算是前后呼应,以美好开始,也以美好结束,些也是我最为之动容的地方,得到母亲的爱抚,与姐姐玩耍,那是作为孩子的本该做的事,却被一场战争的卷入所打破,少年早已悲愤,敏感和无奈。最深刻的两场梦,散落一地的果子和沙滩上的马,和姐姐一起在沙滩追逐打闹。他对母亲的眷念和依赖,哭了!哎!

15分钟前
  • 生活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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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并不好看,唯一觉得萨特分析的很有道理的影评还让老塔给否了。看不出来有多诗意,时光的雕刻。只记得很多大特写不由联想到我国游击队之类影片中一张张被大特写拉近八路军的脸。尽管很喜欢读老塔的“雕刻时光”,但是画面真的无法喜欢,没有感动。觉得他的文字比电影好看。

19分钟前
  • 李飒
  • 还行

“亲爱的玛莎,不要渡过那条河。”摇镜直上的第一个镜头,恰好与《牺牲》的最后一镜形成闭环。过于甜美的梦境存在,逾越了强烈反战意图的小英雄存在。如果不是受益于赫鲁晓夫短暂的解冻时期,塔可夫斯基或许会走别的路,或者,没有路可走。

24分钟前
  • 木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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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人28岁拍的 而我连个论文都不会写 哭天抢地 5555555

26分钟前
  • 柴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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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影笔记里写满了:这个构图真厉害,白桦林这段真厉害,镜子用得真厉害,Ivan真厉害,这个cut真厉害了,这个水火的意象也厉害,怎么这么厉害,结局也太厉害了吧。老塔,对不起我来晚了TVT

28分钟前
  • 烤芬
  • 还行

管窥二战的累积伤害,通篇没有一幕死亡的过程,只有活着与死去两个孤立的状态。老塔用金色之诗消解一个孩子的创伤体验,反复的梦魇、无休止的放大探照,这游离于千百万种死亡之外,杀死他的是记忆。冰冷的、温暖的、回不去的记忆,如同点亮生命的诗,呼唤他远去。

29分钟前
  • Obt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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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大于内容一个被复仇所吞噬的童年和梦中的童年本该有的样子 两者对比应该是部好片 结尾的戈培尔一家的惨状却出现在影片里 敢情在60年代意识形态横流的时代为了宣传自我做到这一步 老毛子也是蛮拼的

31分钟前
  • 東郷柏
  • 很差

“我以前从来不说梦话,现在不知道了,我变得神经过敏。” 闷得难受,完全看不下去…

34分钟前
  • 影志
  • 较差

处女作即爆发出惊人的诗性特质。梦境几乎成为了塔氏之后所有电影中必然出现的元素,虽然相对原始,却也无比美好。无论是立意还是调度都略显青涩和稚嫩,但没有血雨腥风,未放一枪一弹,总体仍不失为最奇特的战争片。监狱里还原伊万被绞的过程堪称经典。

36分钟前
  • 圆圆(二次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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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导演:塔尔柯夫斯基,30岁。1962年,塔科夫斯基拍摄了他的第一部长片处女作《伊万的童年》,这是一部从写实到抒情完美过渡的作品,标志着当代电影一位伟大形式主义者的到来,题材属于当时正统的苏联电影。这类故事在当时的苏联文艺作品中毫无新意,但导演给禁区、森林等意象赋予了华丽而写意的

41分钟前
  • 易老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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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影节胶片版】老塔处女作,威尼斯金狮奖。1.以美好的梦境或臆想反衬战争的扭曲与残酷。2.风格尚未成熟,但已初具雏形:长镜,白桦,猝然之雨,滴水声,苹果,马,丢勒[四骑士]版画同[飞向太空]。3.以甩镜与高反差布光呈现地下室梦魇,结尾奔向水上致敬[四百击]。4.行刑主观运动空镜头同[夺魂索]。(9.0/10)

44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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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使人盲目的勇敢、盲目的强大。

46分钟前
  • 有心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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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差点看哭,伊万在深井一般的黑暗中睡着,梦中的伊万和母亲在井口的光亮处看自己。通篇老塔都在强调战争与自然(以梦为载体)的对立,但在这些超现实场景中,梦境则是现实空间的拓宽,两者在同一维中只隔着一个水面的距离。

47分钟前
  • 喂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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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波光被炸得粉碎,照明弹照出黑夜的惊心,墙壁上刻着历史的罪恶,金戈铁马入梦来的童年,沉重到喘不过气。几段梦境是伊万视角下灰暗一生中仅有的明亮色调,镜头运用都太厉害了(尤其井中一段),可以反复不停地看(当然全片都值得反复看)。结尾在废墟中以声音重现伊万之死,撼人心魄。长片首作,无愧金狮。|映后谈:最后阳光沙滩上的奔跑看似有了希望,但一棵死树占满了画面;后来这棵树在《牺牲》里复活了。

50分钟前
  • 神仙鱼
  • 力荐

看过最安静的战争片 安静得冰冷

51分钟前
  • 兮称
  • 还行

影片最碍眼的缺陷在我看来是伊万的性格刻划,太过于成熟冷静甚至可怕了,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气质,或者,至少应该露出一些破绽才更真实,总觉得形象有些单薄。

54分钟前
  • 高冷的鸡蛋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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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最美的镜头,都出自那个时代的苏联导演之手。

57分钟前
  • 芦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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