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前算账

1997秋前算账篇 九七 近来大家觉唔觉得在街上经常见到一滴横额呢写住一样嘢，我成日都见到嘅，写住呢：“全港市民热烈庆祝回归”。今晚我趁住尼个机会同大家做一个测验呢就系，在座嘅有边位系真系热烈庆祝回归嘅，你拍拍手得嘛……除咗你之外基本上尼度冇香港人。你们听得明白吗？可以吗？……啊这位朋友有问题啊。真系，认真滴大家，你真系热烈庆祝回归嘅请拍拍手……个阿妈就逼个仔：“拍啦，衰仔，宜家咩时候啊，咁都唔拍”。呵呵，咁样就叫热烈啦，大家听到啦。“全港市民热烈庆祝回归”十只字，有八只字系呃人嘅，系得翻“回归”果两只字系真嘅各位。但系你唔好睇小回归尼两只字啊，单单净系因为尼两只字，我知道香港一定会好。因为大家记唔记得最初，回归唔系叫回归，最初回归系叫乜嘢？收翻！最初我地叫做“全港市民热烈庆祝收翻”。我唔记得收翻几时变咗做回归喔，净系记得呢，呐，收翻嘅意思呢，就系好被动嘎，隔硬来嘎，人地都唔想嘅，系嘛。哇宜家回归就唔同啦，回归果种感觉就系好主动嘅，热切期望，忽然爱国，“全港市民热烈庆祝回归，Leon! ”，好兴奋嘎，哈。所以我话香港一定会好即系点解呢，大家捻下，呐我地能够将个咁被动嘅现实原本，宜家转化为一种咁主动嘅欢乐，我地香港人点会唔掂？过咗97你知吗，香港唔会再有被动嘅嘢出现噶啦，所有嘢都会主动嘎。过咗97，滴债主唔需要追债噶啦，滴债仔自动回归噶啦；过咗97，冇人比炒鱿鱼噶啦，一个二个都系“唔系，我自动提早退休喈”；过咗97，冇打劫噶啦，“傻啦，你边有打劫我喈，即系贫富悬殊，我同你分钱使咁解喈嘛。哎，你做咩，做咩吉我一嘢啊你。呐，流血啦，但系唔紧要，我都捻住去输血噶啦”；大家知唔知道，过咗97，冇强碱嘎，边有被动嘅强碱噶喈，“你以为你真系强碱咗我啊，其实你真系几好嘎，你自己唔知咋”。 系咩？碰！ 我就怀住最后一个希望，打电话翻香港问我妈妈：“妈妈啊，大陆要收翻香港啦，系迷真嘎？”我妈妈用三个字来到答复我，尼三个字我尼一世人都记得，系我尼世人听过最潇洒嘅三个字：“妈妈啊，大陆要收翻香港啦，系唔系啊？”我妈妈话：“系咩？碰！” 福夭 奴才唔敢讲，奴才恐怕英国人会亲口同老佛爷您讲fuck you啊！回老佛爷，fxck you乃系洋文，顾名思义乃系福夭，福气之夭折也。此乃洋人最鄙毒嘅诅咒，一日都系奴才唔好，奴才该死啊老佛爷，老佛爷，奴才fxck you，奴才fxck you啊！！ 两制 大家知唔知道一国两制最伟大嘅地方系咩呢？就真系一国两制最伟大嘅地方，就系距真系承认，距自己个制，真系吓亲人。 翻屋企 我记得我头个十几廿次车距地翻屋企，距地每一次翻到屋企，都问我一个我唔可以答到嘅问题，你地试下帮我答，每一次翻到屋企距都问我一个问题，就系：“点解尼条路可以翻到屋企嘅？”点答啊？读过哲学都唔识答啊。“额，够运咯阿妈。” 社会主义 滴学生又要求“尊重知识分子”，你明唔明啊，gcd要尊重知识分子系好容易嘅，个问题系，你滴知识分子好聪明嘎嘛，好有知识嘎嘛。一尊重你地嘅时候，滴知识分子就会话：“哎，你地唔应该净系尊重我，你地应该尊重晒所有人。”咁迷即系果滴话要反贪污嘅又要尊重，果200万黄毓民又要尊重，果滴着住睡衣周街行嘅又要尊重，咁请问，尊尊相重何时了啊？你明唔明白我地gcd系最尊重知识分子，但系我地尊重嘅知识分子叫做马克思，我地全力追求距嘅社会主义，今时今日我地全力推行有中国特色嘅社会主义，换言之，就即系冇社会主义特色嘅社会主义。

子華從中國嘅近代歷史開始講起，再到當代嘅兩地社會現狀，始終堅持直斥錯誤，守住良心；估計當時嘅在場觀眾喺睇show嘅時候聽到佢（喺咁嘅時勢仲咁勇去）痛斥前者，鼓掌鼓得零舍痛快除咗係因為真係大快人心之外，唔多唔少都有啲末日狂歡嘅「暫時性極樂」喺度。諗到呢度，有啲羨慕。

Show 嘅中段響起嘅嗰首充滿「特色」嘅歌，唔知點解，激昂振奮嘅音樂聲反而畀咗我一種平靜嘅感覺——係一種由巨大而沉默嘅恐怖孕育嘅平靜。好震撼，但同時又有啲beyond the Reality嘅藝術感，又好複雜。

睇度最後，我喺度諗，究竟係幾咁有心又浪漫嘅人先至會將《友誼天長地久》作為畀自己「救命恩人」嘅道別禮物？如果可以，我好想親耳聽到子華嘅答案。

無論係喺九七定係依家，聰慧而良知未泯嘅人始終過住「如在燼中」嘅生活，再多啲關懷同責任感嘅話，就會選擇企出嚟用笑話𠱁吓同伴開心，就好似黃子華咁，希望獅子山下長大嘅你同我，無論秋前秋後，都可以繼續過。

黄子华在2016年4月的香港网络清谈节目《萧遥游》中自嘲道：“我江郎才尽很多年了，但起码还会再做一次栋笃笑。”

今年7月，黄子华宣布《金盆𠺘口》是人生最后一场栋笃笑，他说和萧若元想退休的原因差不多，因为认为整个大势是悲观的，所以能拿出来讲的题材也是悲观的，没必要让大家更加不开心，自己也没力气把这些消极的事情再用幽默讽刺的方式呈现出来。

我看过的stand-up comedy非常少，只看过美国的黄阿丽和香港的黄子华，主要因为stand-up虽是娱乐性质的表演，但实际上在提出问题甚至输出观点，如果只是为了笑一笑解压，看喜剧便可。一场优秀的stand-up不能只让观众发笑，搞笑只是手段，其目的在于放大现实的荒谬，引观众深思；反之，一场只让观众发笑或只满足其猎奇心理的stand-up是失败。

鲸书之前接受康宸玮的专访，说电影院是现代的布道场，因为只有电影能让现代人什么都不做、一起在一个密封的空间坐上2个小时，我认为不是所有电影都符合这个比喻，而且电影的表达形式更加隐晦，有些电影提出的问题和观点很鲜明，如美国超级英雄系列的电影，讨论的是个人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是否就有权利逾越法律惩治坏人；但有些电影就很隐晦，导致观众只看到表面，甚至误导观众。

我觉得stand-up更像一个布道场，但黄子华的栋笃笑又没有布道那么强硬，他在1997年做完《秋前算账》之后接受了铿锵集的采访，表明“我当然有立场，但立场不是最重要。“他更多的是呈现苍生百态，做《秋前算账》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总结港人回归的感情经验，他希望能用栋笃笑记录这个历史性时刻，用小市民的身份和角度总结整个香港社会的情绪和茫然。

“逼不得已我要有个立场，问题是别人不需要同意。但如果他们觉得我说的完全不是他们的生活，我就会有些失望。“

事实证明，《秋前算账》句句到位又难得客观，不愤青，不煽动，只是忧虑。例如说到香港回归的缘由，黄子华上演了一小段独脚戏——舞台灯光变为暗红，清朝戏的背景音乐响起，他往地上扔了个坐垫，模仿清朝大臣上朝的模样甩袖跪下，扮演李鸿章向慈禧禀报租借香港的事情。

老佛爷，好消息啊，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结果，我们不用割地，只需租借。

虽然红色的士行走的区域（香港岛、九龙半岛），老早就割了给英国，但是绿色的士行走的地方（新界），是租借不是割让。

关于租金方面，我们不收英国人完全没意见，而且不用赔偿就当收租了。

回老佛爷，租期99年和完全割让是很大区别的，假设我们把香港直接给了英国人，过几年他们不想要了，可能会强制我们现金收回；如果是租借，我们还可以扣押他们的押金，虽然他们没付押金。

……

两分多钟的小剧场，把当年租借香港的缘由用现代人的比喻和语言说明白，每一句话都有笑点，还把”f**k you”转化为“福夭”（广东话：fuk yiu，音同f**k you），解读为福寿夭折，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信雅达”，与原意的反差令人忍俊不禁，绝妙啊。

但是嬉皮笑脸地演完这段之后，黄子华拎起坐垫，冷静地说了句：“这是何等的耻辱。”他可以用喜剧形式把这段历史演出来，目的主要是让观众有看头，但实际上并不认为这是笑话，其实纵览黄子华栋笃笑的所有桥段，基本上是这个态度。

在《萧遥游》节目上，他谈到1999年与萧若元结下的缘分，当时萧若元给了他一条建议：“你的演技太冷了，加点热度，马上就会不一样了。”不愧是老江湖萧若元，这句建议一针见血。90年代的黄子华，无论是栋笃笑和演戏，其风格和21世纪后的作品十分不同。

从影视作品来说，在1996年的《人间色相》中，黄子华难得有激情戏，虽然角色设定是性无能，但是性无能不代表完全没有快感（吧？），和孙佳君、蔡少芬的缠绵却淡然无味，不自在和没感觉写在脸上（不过个人觉得吻戏还是很诱人的）。

1997年的精装难兄难弟中饰演的王晶卫也是个人色彩很浓，从表情和说话方式都透露着局外人的感觉。

而接受了萧公子的建议后，黄子华在演技上作了调整，于是在《男亲女爱》中大放异彩，一炮而红，全城瞩目。

不过，这种“清冷”的风格到了栋笃笑中，反而是个优势。

个人认为，90年代的栋笃笑作品比起21世纪的作品要好得多，虽然台风也是搞笑幽默的，但因为“清高”仍在，不会刻意低俗去讨好观众，语气也是斯文的，没有扮丑和“猥琐”。在《秋前算账》中，黄子华跟观众说自己是读哲学的，有一两个人听了大笑起来，黄子华站在台上不动，眼珠左右转转，笑着说：“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耻笑了。”又学起李小龙的动作说：“我读得书少，但我读的是哲学。”全场笑了笑，黄子华继续讲下去。

这一段很妙，虽然他的形象是嬉皮笑脸，但是内心其实很敏感，自尊心也很高，没有这两个特性，他怎么能做出这么好的栋笃笑？

黄子华2007年在志云饭局里说过，到现在跟观众还是打擂台的状态，大部分观众是拿他当笑话看的，当年前女友疑因黄子华和郑裕玲传绯闻而吞安眠药进医院（当然黄子华否认这个说法），全城新闻都报道了，而在须根show的即兴栋笃笑表演中，竟然还有观众对黄子华喊话：“说说女朋友！”他表示当时差点哭出来，但是因为在台上，所以难受也要继续表演下去。“原来观众可以这么冷漠。”他觉得很惊奇。

香港文艺界大前辈评论家陆离，在香港电台（RTHK）制作的访谈纪录片《四人行》中谈到，她是被黄子华1987年的独脚戏《戏子》圈粉的，形容这个表演“惊为天人”，虽台风生涩，但这是他所有作品中最“清”的、境界最高的。

“回归前的黄子华坐栋笃笑，在台上问有没有人知道schizophrenia什么意思？台下即时有人举手答：精神分裂症。因为他的观众是大学教授，专业人士。

“回归后黄子华入世了，因为他要开饭，不能只顾那班六、七十岁的观众，要吸引那班只玩电脑不写字、不看书的一群，唯有多唱歌。”

陆离还谈到黄子华2012年在“电脑之父图灵”讲座中发表的8分半演讲，说他几乎回到了奥林匹斯山，是一个神，因为他不需要哄观众开心，不需要通俗，只需要说他心中的图灵。“他那晚很帅，感觉回到了从前。”说到这句，陆离激动到掩面而泣。

为什么会哭？大概是心痛黄子华为了照顾观众的感受，花了太多心血在表现形式上，费尽心思把原本严肃悲伤的事情硬要讲成笑话，结果还有许多观众没听明白，把他当真小丑，没理解到真意，还要曲解其意。

很多人不舍黄子华“𠺘口”（收咪），但他表示只是不做栋笃笑了，电影、舞台剧还是想继续参与的。“现在做不出来很滑稽的东西来，但想做一些高级点的幽默吧。“